跟好友有鹿逛街,她说:“这儿附近有一家花店,我很喜欢。我带你去看看。”我说好。走了几分钟,到了花店,小小的店铺里,各色的花都有,有鹿挑选了银莲花、铁线莲、花毛莨各一支,请店员包扎好。我忽然想起她的双胞胎姐姐沈书枝也是极爱逛花店的,去她在微博上看,会时不时看到这样的描写:“下班经过花店,看见玻璃门内有大蜡梅枝,心里惊喜,推门去问。三十五一枝,旁边配着南天竹果,价与蜡梅相同。这是我第一次在花店看见南天竹,老板见我问,说里面有更好的,指给我看,果然大枝有一米多高,红果绿叶,高低相掺。犹豫再三,因为家里没有合适的花瓶,买了一枝大柏枝,又挑了一朵绿菊来配。”
另外一次,她又写道:“下班经过花店,为门口各色的耧斗菜所吸引,最后买了一把玫粉色玫瑰。是第二次买玫瑰,从前买过一束白的。玫瑰使人感觉到盛夏的气息——诸如黄昏时的光线,倒在门口的洗澡水,花露水翠绿的细颈瓶子——是站在椅子上拍照,低头碰到时,忽然闻到的少女时代种在人家门口的大红色月季浓得冲人的粉香气。”
沈书枝笔下的花店,我也时不时会经过,但我的眼中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店铺,它跟周边的餐馆、服装店、小卖铺混为一体,并不会让我停住脚步。也就是说,我的脑海中从来没有“要不我买束花吧!”的念头,更不会像有鹿沈书枝姐妹俩这样对于花有这样深切细腻的体验——这种美感于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跟有鹿走出了花店,细雨霏霏,她拿着花,一边走一边跟我说话。她回家后,会把花插在花瓶里,颜色搭配好,整个房间也有了生气。
但我自己的房间,从来没有这些,它只有书架、床、桌子、椅子这些必需品,再无其他装饰性的东西。进一步说,我在生活上从来只停留在“必需品”的阶段,我的消费观念也只止于此,衣食住行能够满足最基本的要求,再多一点儿,会觉得很浪费没必要。买花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奢侈的。而为了一束花花费几十块钱,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前不久,跟大妮相约在静安寺附近吃饭,路过一家花店,看到居然有卖棉花的,还是不免大惊小怪了一番。一枝花杆上,十来球棉花,用半透明的包装袋包扎好,看价格也要几十块钱,我心里不免嘀咕,“棉花也成了装饰品了吗?想想我家里都有十几亩地棉花!”棉花对于我家里来说,是谋生的经济作物,一看到它,我想起的是在地里干活的艰苦回忆,还有夜里剥棉花时手被扎出血的场景。我是无论如何也很难把棉花作为装饰品放在房间里的。
在我老家,栀子花开了,母亲会剪几枝放在碗中,等它绽开;夏天,摘两朵莲花,插在堂屋空置很久的花瓶里,我也会惊叹很美。这些都不会花钱,是生活偶尔为之的事情。也从没有见母亲在家里种过花,毕竟地里的农活都忙不完,哪里有闲心管花盘里的小玩意儿。要看花,那些田埂间、堤坝上、树林里有的是。
闲心,换句话说超脱于基本生活之上对于美的享受,对我来说都是稀缺的。这些花,我买不起吗?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但我内心还是本能地觉得贵,因为对我来说,它不实用,它不能吃不能喝,单单为了眼睛的享受,实在太过奢侈。我脑子里这一块始终是扣扣索索小里小气的,延伸到生活的其他方面,都是缩减到生活的最基本层面,没有一件护肤品(护理这个那个好麻烦),衣服够穿就成(很多衣服都穿了很多年,如果是里面的,破了就补一补)……我内心始终是紧绷着的,多一点超额的花费,都会觉得好没必要。在另外一篇文章中,我曾经写过这种感受:
“有时候觉得父母这种观念也在影响我。我可以花几千块钱给父母家人买各种东西,但要轮到自己,消费几百块钱给自己添置一些衣物,就格外心疼。我会想现在的衣服也够穿,我为什么还要买这些新的呢?鞋子破了点也没关系啊,能穿就成。是的,那种除开生活必需品之外的花费,几乎都在我的预算之外。看到好友路过花店,见花美,就买了一束花回家。闻着花香,心情也是好的。其实花能有多贵,都是可以消费得起的,但在自己的心态上,都立马会排斥掉这个想法。能省则省,骨子里跟我父母是一样的。总觉得没有安全感,稍一不慎就会跌入穷困潦倒的地步。这样的处境,把人扣得死死的,不敢有更多的奢望。然而不都是已经过来了么?我常想这个问题。我已经有能力去做很多过往不敢想的事情,我也不会担心像很久之前那样深处绝望境地。不是吗?我完全可以把生活过得松软一些。”
这篇文章写完几年,到如今我还是停留在那个紧绷的状态之中,或许它已经渗透到我的骨子里,无论未来的境遇是好是坏,它都已经是那样了。但有鹿和沈书枝给我呈现的这种对于生活美的感知,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却也是我希望能了解的。人的生活如此不同,能体会到对方生活的好,对自己来说也是一次性情的解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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