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中海的夏日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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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江南,金丝桃开得妖娆,朵开的花瓣如盏,细长的雄蕊抽丝成金,招摇在风中,金丝桃的黄,纯粹、酣畅、浓郁,仿佛毕生积蓄的色彩在此刻怦然绽放,将一径的绿植缀成金黄的星河。相比之下,女贞的个性就含蓄低调不少,只在路边开着细小的白花;合欢的花却开在高高的枝头,“每风来,则身相解”,落向长椅如细伞,终究飘零成泥,收了一颗惹了红尘的心。说到花香,它们都比不上广玉兰,它的花藏在宽大繁密的绿叶间,芬芳却散在空气里,花瓣无声拂过肩头,初若洁白的瓢勺,再次经过的时候,却现出细细斑黄,最终与落叶一起枯黄。南天竹,即便严冬,也是热情如火,新生的叶子深红如焰,渐而转黄、变绿,在这红橙绿黄缤纷的色彩里,藏着无尽的抖擞精神。喜欢南天竹的,可不仅仅是我。阳台的凌霄终于开了,却先跨过围墙开在了更向阳的邻家庭院,隔了几天,看过了他乡的风景,才恍然觉察到自己的角色身份,好在迷途知返,一夜之间竟开出一连串爆竹般的花苞,像是在潜心赎罪。也罢,由着你尽情地倒挂金钟也好,与未放的菡萏斗艳也好,只是别惊扰了院角绣球的安静生长——我还要将这份素静的美裁剪入书房,相伴书香茶暖灯黄呢。“别忘了我呀!”看着黄昏渐近,银叶菊在楼下焦急地对我说。银叶菊是新结识的朋友,它的盛开仿佛与夏日格格不入,我把它比作来自地中海的夏日霜雪。在遍地金丝桃盛开的公园一隅,一个拐弯,我从盛夏的金黄进入眼前的一片银色世界,是谁在如霜如雪里傲然开着金黄的小花?

我读到张平的诗句,“本该叶绿萼儿黄,何事连株染薄霜?疑是此时飞白雪,却偏天挂火骄阳。”银叶菊的世界,你细细探去,藏着屋茅霜冷夜初长和一个人的孤独,藏着雪拥蓝关马不前的绝望和顽强不屈的斗志,它是夏日的冷,它也是从地中海吹来的一束温暖。

相传南欧的一对夫妻在结婚的时候种下一片菊花田,精心浇灌却从未开过花。战火袭来,丈夫参军去了前线,从此杳无音讯。守家的女人思念成疾,一夜白发。悲伤的夏天,她将心事倾诉给满地菊花,最后竟悲痛倒在花田。醒来时,眼前花田尽染白霜,女子白头重回乌亮,丈夫也在战争中幸免于难,平安归来。银叶菊冷若冰霜的面孔背后,藏着一份不与人说的火热,就像雪后的白桦林,总有山花如血,年年报春而开。

写于年6月8日云上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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