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印象里,象似乎是和善与憨厚的代表,尤其是体型稍小的亚洲象,更是以高智商和温顺著称。但历史偏偏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曾让一向骁勇的亚历山大大帝心有忌惮的战象,恰恰就是亚洲象。
看起来很温顺的亚洲象。图片:CarlosDelgado/wikimedia
战场上的庞然大物
在有关马其顿人对东方宏大征伐的记述里,总是会提到公元前年那极不寻常的一夜:在与波斯帝国决战的前夜,自诩为世界之王的亚历山大略显惶恐不安。战前侦查发现,敌方不仅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还坐拥有利地势。不过,亚历山大大帝似乎对这些还不太在意,唯独令他苦恼的是波斯阵列的最前方,居然出现了15头全副武装的大象。展现高加米拉战役中波斯战象的画作。不过,现代的史学家普遍认为,当时的波斯战象可能并未来得及投入实战。图片:CharlesLeBrun/wikipedia
看起来温顺的亚洲象之所以被用作战象,或许是因为相比于更加威猛的两种非洲象来说,亚洲象更容易被驯服。在古印度的史诗中,就多次出现过关于战象的记载。甚至有人认为,波斯人使用战象的战术,就是从印度学会的。许多文明将象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除了使用其冲击敌阵,一些战象的象牙上还被套上利刃,可谓锐不可当。图片:JeriGarbaccio/metmuseum.org
不难想象,在依赖冷兵器和队列阵型作战的年代,一头全速冲锋的大象可以对敌人产生何等程度的冲击与震撼。尽管在这场著名的高加米拉战役中,波斯战象还没来得及投入实战就被俘获,但亚历山大还是敏锐地意识到它们的重要性,并将其投入到了几年后的征伐中。不过,这些战象并没有给马其顿人带来什么优势,因为马其顿人接下来的对手,恰好是最早将大象投入战争的文明:印度。18世纪中叶,英法两国为争夺南印度的利益而爆发卡纳蒂克战争,战象依然参与其中。图片:PaulPhilippoteaux/wikimedia
即便是二战时期,驻扎印度的英军依然想尽办法压榨象在战争中的作用。图片:media.iwm.org.uk
中国古代的象
其实,最早发现亚洲象战争潜力的可绝非印度一家。在遥远的东方,擅长兵伐的中国人也将目光投入到这种巨兽身上——周成王登基初期,殷商遗民反叛,“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就曾给前往平叛的周公旦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在中国春秋时期,吴国伐楚,楚军也摆出了“火象阵”来御敌。不过同样作为战象的“内测玩家”,印度和之后的的地中海文明、中南半岛文明一直将象的战争用途沿用到了近代,而中国的战象却逐渐销声匿迹了,以致于我们只能在楚河汉界的棋盘上揣摩群象出击的英姿。中国的象怎么了?答案简单又直白:我们和象的缘分太浅了,当文明逐渐发展起来的时候,象已经渐行渐远了。诗经中提到“四牡翼翼,象弭(mǐ)鱼服”,象弭指用象牙装饰两端的弓。图片: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
在夏商时期,象还是黄河流域的常见物种,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还经常记载着商王狩猎的场景——“辛亥……获象十”、“乙亥……获象七”、“辛卯……象二”。实际上,夏商及更早之前的遗址挖掘表明,在很长时间里,黄河流域曾经有过一个温暖湿润的时期,在当时,华北地区还有大片的原生竹林,野水牛、犀牛和亚洲象在此可以安然越冬,商人因此获得了足够的野象资源用来驯服,作为军用自然也是很正常了。更值得一提的是,商代对象资源的利用并不局限于役使。在当时已经流传着“肉之美者,猩猩之唇······髦象之约”的说法,后世吕不韦解读认为,“约”指的就是象鼻。这说明,我们大吃货国什么都要尝一尝的秉性,怕是在商朝老祖宗们的身上就开始发扬光大了。前进的人,消退的象
无法回避的是,在商朝,中原地区的气候已经开始发生变化,黄河流域的冬季气温已经不足以支撑象、犀牛等畏寒生物的生存。到了战国时期,《韩非子》里写到“人希见生象也”,说明在当时的中原地区,野象或许并未彻底绝迹,但已经十分罕见。人口和农业的发展也导致大量栖息地被开垦,中国的象群逐渐消退到淮河一带。人类活动和气候变化这两个因素中,哪一个对中国境内象的分布影响更大呢?必须承认,气候变化是一个长期的重要原因,但它造成的影响,却似乎远不如前者迅速。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南北朝时期,由于连年战乱导致人口减少和农业衰退,中原地区的次生林面积重新扩大,淮河流域的亚洲象种群不仅停止了衰退,甚至还有向北扩散的势头。当时记载“承圣元年(公元年)十二月……淮南有野象数百,坏人室庐”,在隆冬年底,还能出现数百头规模的野象,可见当时的环境还能支撑象群生息,不过这句话里也同样折射出了当时激烈的人象冲突。中国古代的森林资源十分丰富。图片:樊宝敏/《北京林业大学学报》()
到了盛唐,中原文明再次迎来稳定的增长期,活跃的农业活动再次压缩了野象的栖息环境。在贞元二年(公元年),反叛的李希烈在唐州抓获一头野象,由于当时长江以北已经极少出现野象,李希烈大喜,以为这是祥瑞——同年四月,他被部下毒死了。在唐朝,无论是民间还是王室,对大象可是一点也不陌生:开放包容的大唐,吸引了周边许多小国进贡,其中南方诸国的贡品里就不乏已经被驯服的象。最喜欢进贡象的恐怕要数今天越南中部的林邑国,有记录显示,林邑国总共33次派出遣唐使,其中有12次都是带着大象来的,最多的一次有20多头。按理说,唐朝的南方地区还有野象分布,应该是看不上这些贡品的。其实不然,林邑国进贡的象不仅乖巧听话,还“能跳善舞”,深得唐代统治者喜爱。唐代普贤菩萨骑白象雕像(左)。图片:邯郸博物馆
林邑国驯服象的历史久远,但象对他们来说可不仅仅是玩物,其国内“不设刑,有罪者使象践之”,在军事上更是拥有庞大的战象队。在与南朝刘宋和隋朝交战的时候,他们都大规模地使用过战象。那么唐朝会不会因此而再次引进战象呢?一个侧证似乎可以解答这个问题:在玄宗开元八年,南天竺国就曾请求大唐支援战象和兵马,用来与大食和吐蕃作战。可以想象,这时唐朝的战象应该是很成规模的,不然又如何支援外邦呢?象刑是南亚和东南亚地区施行很久的刑罚手段,在唐朝对中南半岛诸国的描述中,准确的记载他们对犯人“以象践之”。图片:MilkyWei/wikimedia
北宋初年,气候发生了一次短暂的回暖,一度萎缩到长江流域的野象,偶然间再次出现在淮河附近甚至更北的地区。可惜这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靖康之乱之后,为躲避战火,大量中原人口南迁,中国的南北人口比例第一次出现逆转。随着人口南迁,野象栖息地逐渐消失、破碎,国内的野象迅速萎缩到福建、两广和云贵一带。这一人进象退的格局一直持续到明清时期,到了近现代,中国的象群就只零星地出现在云南南部了。现代的研究认为,云南现存的亚洲象与曾经分布在中原的亚洲象并非同一亚种,而这一分布在中原暂时被命名为中国象的亚种,最晚在明清时期就彻底绝灭了。亚洲象的分布区。浅红色为历史分布区,深红色为现在的分布区。图片:Sémhur/wikimedia
能不能保住我的象牙?不过,与中国野生亚洲象持续消退的趋势相反,国人对象制品的需求却一直在升温。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对象牙的利用都有着久远的历史。根据记载,中国人利用象牙的历史可能有年之久,在周朝的“百工八材”中,象牙工匠和象牙材料已经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在佛教传入之后,象与佛陀及诸多菩萨的联系,更使其成为神圣、高贵的象征,这使得国人对象牙制品的推崇达到巅峰:富贵人家使用象牙雕刻打磨的家用品(筷子、印章),朝廷重臣使用象牙笏(hù)板,牙雕工艺品和宗教用品更被视为珍宝。精美的牙雕工艺品。图片:disappearingelepha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