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街头的绿化是越来越“奢侈”了,南京西路马路两侧几步一个巨大的花箱,一箱箱都种满了四季秋海棠,
我之前也种过四季秋海棠,还种过丽格海棠等,今年七月有一盆种了三年的竹节秋海棠终于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枝干形似竹节,最高的一枝有三十多公分,枝叶间开出大串大串的粉白花朵,花期又长,开花的同时还在不断地冒出新的笋芽,当之无愧的经典级观赏花卉。
盛开的竹节秋海棠
但是细算一下,接触这些秋海棠均晚于彼秋海棠,彼秋海棠就是秦瘦鸥四十年代初出版的小说《秋海棠》,不但一出版就成为了畅销书,而且还被改编成多个剧种的剧目,该书在一九五七年修订后再次出版,在一九八五年第8次印刷时印刷数量已经达到了31万册,正是在这个时期我读到了这本《秋海棠》。书中的主人公是个男旦,出道后起的艺名就叫秋海棠,倒也并不是他喜欢秋海棠这种植物的缘故,而是因为听人说中国地图的形状看起来像一片秋海棠的叶子,在他的内心,他希望这片叶子即这个国家不会被那些侵略者像蚕食叶子的毛虫一样吞噬掉,借这个艺名来暗喻自己是一个时刻不忘国家的戏子。。。。。。
小说《秋海棠》
全世界原生秋海棠属超过种,广泛分布于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尤以中、南美洲为多,中国有大约多种,绝大部分分布长江流域以南各省区,以云南东南部和广西西南部最集中。秋海棠属中的四分之一已作为园艺植物栽培,而各种园艺品种,杂交品种等已超过一万种,秋海棠属尤其是秋海棠在国内外的种植历史已经很久,曾经是经典的园艺植物,反倒是现在秋海棠本种的种植却极少见。
明朝-王象晋编撰的《二如亭群芳谱》之花谱中这样描述秋海棠:秋海棠,一名八月春,草本,花色粉红,甚娇艳,叶绿色。此花有两种,叶下红筋者为常品,绿筋者有雅趣。枝上有种落地,明年自生,夏便开。
明朝-王路纂修完成于年的《花史左编》一书中对秋海棠的描述如下:娇冶柔软,真同美人倦妆,此品喜阴,一日见色即卒。九月收枝上黑子,撒于盆内地上,明春发枝,当年有花,老根过冬者,花发更茂。书中还记录了有关秋海棠的一则传说,秋海棠又名断肠花,传说昔有女子,怀人不至,涕泪洒地,后其处生草花,色如妇面,名断肠花,此花即秋海棠也。
这两本书都是在前人留下的资料上所作的编撰,所以秋海棠的种植历史应该还可以大大往前追溯一番。
秋海棠属的拉丁属名为Begonia,法国有一位天主教方济会的神甫、植物探险家名叫CharlesPlumier,他在西印度群岛进行了三次植物学考察,发现了不少新物种。年他在法属殖民地-现在的海地发现了一种秋海棠属,就以前总督同时也是博物学家的法国人MichelBegon之名命名了这种秋海棠,林奈在年采纳了这一命名作为秋海棠属属名。除了秋海棠属,CharlesPlumier还命名了Fuchsia倒挂金钟属,而为了纪念CharlesPlumier,鸡蛋花属Plumeria则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论异域植物引进的大户非英国的邱园莫属,到年,由邱园牵头引进的秋海棠属达到了种,其中鲜活的植株有50种之多。秋海棠属植物通常生长在比较潮湿荫蔽的地方,如崖壁上,林下的灌丛中,溪谷边等等,所以在十九世纪初要从海外运送娇弱的秋海棠植株到英国并非易事,而适合长途运输鲜活植物的沃德箱直到年才在无意中发明出来的,投入到大面积运用则还延迟不少年,所以物依稀为贵。秋海棠属的原产地生长特性使其更适宜作为室内观赏植物,特别是维多利亚风格建筑往往都有宽大的门廊,非常适合摆放盆栽,所以在19世纪的英国,追捧秋海棠属也成为风尚,而且一直持续了近百年的时间,这一点从这个属的植物登上《柯蒂斯植物学杂志》上的频率就可略见一斑,从年到年的期杂志中,秋海棠属就登上过48期杂志,介绍秋海棠属的文章也多达78篇,没有任何其它一属的植物有此殊荣。秋海棠属在英国的种植已经超过两百年,早已成为曾曾祖母级的植物,但至今名列十大室内观赏植物之列。
引进到英国的第一种秋海棠属植物是Begonianitida即begoniaminor,原产于牙买加,由一位名叫WilliamBrown的医生在年引进在邱园栽种,不知何故,一直到年才登上了第69期的《柯蒂斯植物学杂志》,
年第69期《柯蒂斯植物学杂志》上的Begoniaminor
最早登上该杂志的一种秋海棠属植物是BegoniaevansianaAndrews即BegoniagrandisDryand.-即秋海棠,刊登于的第36期,BegoniaevansianaAndrews是异名,其中的种加词evansiana指的是东印度公司的职员ThomasEvans,文中说这种秋海棠是他通过东印度公司的关系在马来西亚槟榔岛上的一处悬崖边采集到的,或许采集到的是种子,年在他自家的花园和邱园开始种植,文中说明秋海棠原产中国,在年传入当地,有一幅植物画佐证秋海棠产自中国,因为画上标注有TsouHoyTong,念上去很像秋海棠的广东白话音,但是秋海棠的发现地是在一处悬崖边,人为播种可能性似乎存疑,所以秋海棠原本就原产马来西亚的可能性更大(不过在之后的第期杂志的一篇文章中,否定了在悬崖边采集的这一说法,同时再次肯定秋海棠原产中国,可能前后样本信息多,信息不对等才出现产地之说的纰漏)。
年第36期《柯蒂斯植物学杂志》上的秋海棠
不过,早在年邱园就已经收到了其它直接来自中国的秋海棠植株,WilliamKerr在-年期间受雇于邱园在广东一带收集植物,头几年他很活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渐渐失去了收集植物的动力,发展到后来,很多植物都是去广东周边的一个花园买而非野外采集。Kerr在年经由东印度公司的”HenryAddington“号船的WilliamKirkpatrick船长运送包括秋海棠在内的一批植物如栀子,南天竹,木香花等,外加对应的由中国画家绘制的植物画,在年运抵邱园并开始种植,传播,或许,杂志上的这棵秋海棠植株或者亲本就是来自于他所采集的样本。
除了秋海棠,登上该杂志的还有另外两种中国原产秋海棠,分别是中华秋海棠和掌叶秋海棠,均刊登在年的第期杂志上,中华秋海棠样本的来源地不止一个地方,采集者也不止一个人,而没有采集到掌叶秋海棠前,英国人一直以为这一类叶子形状特别的秋海棠只在美洲大陆才生长,登上杂志的这两种秋海棠属是用爱尔兰人AugustineHenry(-)在云南采集到的种子在邱园培育的。
年第期《柯蒂斯植物学杂志》上的中华秋海棠-Tab
AugustineHenry(-),中文名韩尔礼,爱尔兰人,出生在苏格兰,幼时随父母返回爱尔兰居住,是个全面发展的学霸,在皇后学院先是修完了自然科学和哲学,又获得了文科硕士学位,接着又在年医院学医学,学习期间的年,他在贝尔法斯特遇到了女王学院的校友RobertHart-罗伯特.赫德爵士,赫德爵士旅居上海多年,在-期间担任了中国皇家海事海关的总税务司,静安区的常德路的前身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赫德路,赫德爵士很赏识这位学弟,想要招募他到中国工作,Henry加速读完大学并获得了相应的医疗资质,又通过了中国海关的中文考试后,于年启程来到了上海,担任助理医官及税务员,年3月他受派遣到宜昌工作,除了原有工作职责之外,还负责调查当地的药用植物情况。他喜欢摄影,经常到周边乡下拍摄风景和植物,或许就是在调查植物的过程中他开始爱上了植物收集,年11月25日,他跨出了植物采集的第一步。年他第一次写信给邱园园长JosephHooker爵士通报在宜昌周围发现的一些药用植物,并在信中附带了漆树的种子,信中他坦陈自己在植物学方面的学识浅薄,但他可以采集样本送到邱园作鉴定。
年第期《柯蒂斯植物学杂志》上的掌叶秋海棠-Tab
虽然AugustineHenry并不是西方在宜昌以及临近的四川等地采集植物的第一人,但他收集的植物数量最多也最广,年11月到年2月间,他在宜昌地区发现了约25个属近种新的物种,但这么多样本并不都是他亲自采集的,他训练并雇佣了一些分布在不同地区的当地人来帮他采集并制作标本。年11月,他到了云南的蒙自,那里的植物资源实在太丰富让他一下子感觉到难以下手。除了蒙自,他还去了思茅,并且给予了在他之后到思茅以及湖北宜昌等次采集植物的威尔逊直接的支持,威尔逊就是根据他的记录,沿着他的足迹去采集的植物,他们俩也成为彼此终身的朋友。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所属的莫里斯树木园中种有一棵山白树-SinowilsoniahenryiHemsl.,这种植物的学名里包含了两个人的名字,或可称为他俩友谊的见证。
百花岭山谷中的一种秋海棠属1
除了云南,AugustineHenry还在海南、台湾等地任职,捎带着也收集那里的植物,或许他人缘不错,到哪他都能雇到人帮助他采集植物。他基本上都是利用业余时间采集植物,偶尔得到赫德爵士的特批放几个月假,就跑到更远,更高的地方去采集植物。从年春天开始,他为邱园总共收集了大概0多种植物的标本,制作的样本总数约16万件之多,采集了近种鲜活的植物。凡是种加词带augustinii的肯定是他收集的植物,捎带着,还有一个属是以他首任妻子Caroline的名字命名即Carolinella-滇南报春属,而种加词为henryi的并不全是他采集的植物,因为来中国的植物采集者实在太多了,而Henry也是一个较为普通的名字,同名同姓撞车不意外,这其中就有一个叫Henry的美国基督教长老会牧师,他在年到了广东,海南等地,在中国呆了不少年头,采集了不少植物,最初也有好几种以他名字作为种加词的,不过或许为了避免与AugustineHenry混淆,貌似目前只剩下一种叫弯蒴杜鹃的拉丁学名中仍保留这个牧师Henry的名字作为种加词,而这个叫Henry的牧师也在云南采集到了两种秋海棠属植物,分别是Begoniacircumlobata/周裂秋海棠,以及Begonialeprosa/癞叶秋海棠。
百花岭山谷中的一种秋海棠属2
百花岭山谷中的一种秋海棠属3
AugustineHenry在云南采集到了六种秋海棠属的种子,反映了云南蕴含着丰富的秋海棠属资源,而我去年十月跟随《花园实验室》在云南百花岭附近一条山谷里的一次徒步则更加直接地证明了这一点,短短的1,2公里路程里就见到了四种秋海棠属植物。最震撼到我的是一丛在一道瀑布旁悬崖边缘的秋海棠属,尽管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哪一种秋海棠,但看到它的那一刻就觉得家里的秋海棠种得再好也都弱爆了,所谓家花没有野花香(字面存粹含义)万分正确,户外的野花因为地域及微环境的关系,它的摄人心魄的美永远让人无法抵御。我想,不管那些植物猎人采集植物的初衷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是,那些野花一定让他们中了“毒“,上了“瘾”,才促使他们一次次踏上寻觅野花之旅,而我也一样,我的野花之旅步履不停,希望能够见到更多的原生秋海棠属,当让还有其它野花仙子们。
百花岭山谷中的一种秋海棠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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